这家酒吧我来过不下十次，店堂不大，却布置得干干净净，颇有雅趣。店主生得细长白净，四十开外，总是西装革履端坐吧台，不和任何人搭腔，食客们的斗酒、调笑、哄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但昨天晚上，我才发现，店主的耳朵并不总是闲着的。
邻桌有两位小姐在夸耀各自的饰物。其一手上戴着枚钻戒，另一位戴的是翡翠的。三个男人都把头拱到戴钻戒的胸前惊羡不已，戴翡翠的小姐不屑地撇了撇嘴：其实有的钻戒不如翡翠值钱。我这枚，台湾老板送的，万把块呢。三位男士又都争相来执这小姐的手：怎么黄兮兮的了？翡翠应该青绿的嘛！小姐气恼地摘下了戒指：有没有搞错，琥珀色！带点红，这种翡翠才值钱。
我看看好吗？争吵声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邻桌，包括我们都感到意外地将目光投向吧台。原来店主破天荒插了话。他从吧台后面将小姐手中的翡翠戒指接了过去，反复看了一会，还放在嘴里轻轻咬了咬，然后微微一笑，将戒指递还小姐：依我的眼力，不是那位台湾老板唬了你，就是他让人家唬了。
瞎说！小姐的眼泪快飞出来了：你懂什么真假？你知道什么是翡翠？什么是玉？
知道一点。老板不慌不忙步出吧台：翡和翠其实不完全是一回事。像你这枚货色，如果是真的，应该叫作翡。至于你说到什么是玉，这里的学问太大了，光从分类上说，名堂就极多。除软硬之分外，还有黄玉、白玉、碧玉、翡翠之分，这是讲原料，若说加工成的活计呢，又有件活、小活之分。除了少数品种，一般的新玉可说一文不值。老玉呢，不管哪一种，先就有了文物价值……
这么说，你一定也是个玩玉的好手喽？我恍然大悟。老板点了点头，神色中闪过一丝似乎久已熄灭了的神往：开酒馆前，我做过七年珠宝生意。
为什么不做了？许多条嗓子异口同声。
这个，说来话就长啦……
我出道时，一直做的是服装，账面上慢慢有了几十万。这时娘舅正好从外省退休回来，他要我转行做珠宝生意，专营玉器加工。所谓玉器加工，就是凭借资本优势，上产玉的地方去收购璞石，回来琢磨成各种玉器、珠宝出售给专卖店。我和老娘舅一拍即合。不久玉器加工厂开张了，我是厂长，娘舅成了顾问。很快，我的生意上去了，名气也出来了。
我这娘舅不是等闲之辈。他13岁去外面学手艺，后来成为国营玉器厂的工艺大师，67岁退休回家，在外省是个数一数二的珠宝玉石鉴赏家。经他手过的珠宝、玉璞几乎没有走过眼。老娘舅能有这手绝活，在玉器里泡得时间长是个原因，性情也很要紧。娘舅一生别无嗜好，除了珠宝不知人间还有何物。退休后，娘舅几乎已足不出户，整日里铁板了做那几件做不完的事：一是揣摸把玩各种玉石、珠宝，二是在宣纸上抄写古今珠宝鉴赏方面的书籍，再有空就开个收音机，把音量调得若有若无，他自顾捧一壶茶，似睡非睡地一坐好半天。
辉石、赌石之分是我们的行话。赌石是那种似璞非璞，看上去很难吃透，实际上要么没有，要么是大有好货的石头。收石主要是收这种石。收石人怵的也是这种。全凭娘舅把关，我才没吃过亏。后来有了不少见识了，才敢独自出门，但碰上大笔买卖、吃不准，依然也得靠娘舅作主。
娘舅带我去过中原一个闭塞偏僻的山洼，那里自古出好石。我们收到了一些肉肥货真的好石，可娘舅一点也不满意，说是感觉上总有极品该出世了，可惜没碰上。后来娘舅跑不动了，我独自又去那山里几次。时值隆冬，我耐不住心痒又一次进了山。娘舅走前跟我约好，碰上好货，拿不准就火速打个电话，哪怕拼老命他也要再走上一趟。
那一带有不少私人矿主，几乎个个有货。但我一心想的是那种让人眼冒金星的奇货。我耐住性子转悠了几天，正当心灰意懒时，一个中年矿主告诉我，七年前他卖出一块赌石，是他祖父传下来的，县城中一个性情古怪的老者花10万块收了去，现今那老头开价60万，而且他不中意的收玉人，连看都不让看货，说是会糟污了那块通灵宝玉。abs fat loss评价胶原蛋白哪个牌子好面膜怎么样才能瘦腰眼霜最有效的增高药瘦身霜周公解梦品牌海贼王减肥最好的眼影睫毛膏润唇霜睫毛膏怎么追mm瘦腰剖腹产后如何减肥
我兴冲冲当夜赶去县城，几经周折摸到一座灰不溜秋的老宅，敲开了那老头的门。老头眼神诡异地打量我一番后，矢口否认有宝玉一说。我一急也上了性子，将装满25万现金的密码箱往老头手里一递：钱放你这儿做个定金，五天内我带一个知玉怜玉的人来看货。老头看也不看钱箱就狠狠推回来，使劲关上了门。
我相信梦幻中的机会已经在敲我的门了。我毫不犹豫，火速赶回来。娘舅听我说了经过，比我预想的还激动，但冷静下来后他问我：万一走眼呢？我牛气十足地说：这个不用你担心。你看准是好货，肯定错不了。万一出了意外，也是天错，不是人错。一切我来担。人生一世，能有这么一搏，怎么都值！老娘舅淡淡一笑：你是入门了。我筹好钱，满满地装了一大蛇皮袋，开了小车，和娘舅上路了。
终于找到了那老头。老头打量了娘舅一番，二话不说让我们进门。见到货，娘舅微闭的双眼陡然烁亮，他捧起石头全神贯注地琢磨起来，又用放大镜反来复去地观察，并用小锤轻轻敲下一小块石渣，将石头抱到窗前又仔细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桌上，之后将双手往袖管里一拢，转身向隅，老僧入定般眯起眼睛，只有嘴唇在不出声地微微翕动。我发觉他一向苍白的脸颊上少有地泛起了一片血色。
那块货差不多篮球大，乌不溜秋的一大砣，看上去像被火熔过，表面有许多细小的裂纹，淡黄、微红兮兮，其他再也看不清有什么名堂。这老头肯出10万块收下它，才过几年便加价到60万，凭的是什么？别是和山里人勾结起来设下的套子吧？我的心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里。
老头忽然起身进了里屋，取出三支线香递给娘舅。娘舅竟也像是早有约定似地，接过香来点着拈定，冲着八仙桌上方拜了三拜，将香往老者手上送还，突然说了声：老先生好眼力。老娘舅摆摆手示意我数钱，成交。
我迟疑着不肯将那鼓鼓囊囊的钱袋交出去。磨蹭间，娘舅竟抱起石头飘然出门，独自钻进了等在外面的汽车。老头的家人一哄而上围住了我。我只得咬咬牙交出钱袋。
回到汽车上，但见娘舅抱紧石头，眼睛灼灼如火地盯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记住，赌石赌石，这名称不是叫着玩的。你好好揣摸揣摸这意思。倘如我走了眼，这辈子算是白活了。但是，你别怨天，也别怨自己，是命。
车子开动起来。我偷觑娘舅，但见他双目紧闭，头歪在椅背上，那两只下意识地紧紧抱在一起的手，甚至还在微微地抖颤。我知道老娘舅赌的绝非凡品。我知道这一带古来常有极品问世，而极品也分透明、半透明、不透明三种，只有透明者可用作宝石。这一块石头从外观上看根本谈不上透明，里面有没有透明的，只有解开来才知道，真是块名符其实的“赌”石啊！
解石的那天，我到了现场，可是娘舅开始焚香祷祝的时候，我又借故溜走了。我实在怕受那份忐忑可怕的煎熬及万一不测的打击。结果，发生了那个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悲剧——娘舅倒下去的时候，我不在场。我所听到的是娘舅临终前叫人转告我的惟一一句话：别怪玉，怪我！
你们已经可以猜出娘舅是怎么死的了。石头一分为二的时候，他受到了第一次致命的打击。我不知道他是凭着怎样的毅力才保持镇静的。他命人再将那两半混沌的石头再分开来，结果还是一片混沌……
给娘舅下葬时，我打算将那分成四块的石头为他殉葬，可是，当我感慨地举起它们，想再看上最后一眼时，意外发现其中一块的断面纹沟深处，在阳光下闪烁出奇异的微光，我心一动，就留下了它们。
回去后，我叫人再顺着纹理，由外向里逐步细细分解。结果，其中三块的内里，都露出了美丽异常的真面目，那——全是透明晶莹、毫无瑕疵的无价之宝！
我的老娘舅，你在地下知不知道，你始终是无愧的神眼啊！你没负玉，玉也没有负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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